当我成为病人家属的时候
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,说她近日胸闷心慌的厉害,心电图有频发室性早搏,在乡医院用了几天药,还是时轻时重。一种不祥的预感朝我袭来。经我再三的催促,母亲决定来我这看看。
从家到我所工作的地方有三百多里,中途还需要换车,母亲从早上出发,直到中午近2点才到,当我见到她时,完全不是半年前的样子,面色苍白,面部略带水肿,虽说那天并不是很热,她额头一直冒着汗珠。旁边放着一个纸箱,她告诉我,这几天感觉稍好了一些,恰逢临近端午,就匆匆包一些槲包(这是我们卢氏端午节特有的食品,类似粽子)捎来给我尝尝。我一提纸箱,足有三四十斤重,不敢想象这么远她怎样提来的。顿时鼻子一酸,背过她偷偷地抹了一下眼睛。
我们回到家简单吃了一些饭,尽管她吃得很少,仍然感觉有一些腹胀,我看了一下她的心电图,呈室早二联律,QRS增宽。母亲没有高血压,为什么心电图会是这样?带着疑惑,我带着她到我们医院做了心脏彩超,结果显示左心增大,左心舒张末期容积达69mm,EF值仅有33%.我心头一震,莫非真的是扩张型心肌病?我知道扩张性心肌病到现在没有多少好的治疗方法,心力衰竭会逐渐加重,猝死的风险极高。我甚至想得这个病还不如冠心病,起码还有药物控制,再不行还有介入治疗。我心里难过极了。
第二天,我带着母亲找心内科刘主任看过也怀疑是扩张型心肌病,并建议住院治疗。我去办了住院,在住院处排队交费,在护士站听了护士的宣教,然后护士铺床,医生询问病史,体格检查,以及签署入院告知书等一切程序。将母亲住院安排妥当后,我站在病房的走廊,望着繁忙同事和来往人群,心中充满着自责和悔恨,我也是医生,虽然不在心内科,可是也在心内科待过很长时间,为什么直到母亲的心功能差到这种程度才发现?整天说工作忙,为什么不多回家看看?为什么她以前走路的时候经常说要歇一会,就没想到心脏的问题?哪怕是做个一个心电图……工作这几年来,我每天在医院里穿梭,治愈的病人数以千记,却忽视了自己的亲人。
到了晚上,我在病房当起了陪护,母亲却再三催我回家,在病房里看着夜班医生查房,护士量血压、换药,询问出入量,一切是这样的熟悉而又陌生。我躺在陪护椅上,久久不能入睡,想了很多。
母亲一生辛苦。幼时我喜欢整天围绕在母亲身边,见过她顶着烈日在地里收麦,冒着风雪在外面摆小摊,起早贪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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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在乡医院做清洁工……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,想起每次到大学假期结束时,她一件一件地给我整东西,总嫌塞得东西少,并且不止一遍的嘱咐我要吃好,当时我也总嫌她啰嗦,我走的那天晚上,她会整夜睡不着觉,一会看看表,想着我该走到哪,直到我到达宿舍,接到我的电话她的心才放下;又想起她在我婚礼上的眼泪……我的眼睛模糊了,不敢再想。母亲才50多岁,劳累一生,待我成家立业,到该享福的时候,她却病了,而且得的是一个朝夕就可能离开我的病,我很害怕,真怕会出现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孝而亲不在” 这么一天。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几点睡着的。
后来主任查房指示需要排除冠心病,建议做冠脉造影或冠脉CTA,我和父亲及弟弟商量了一下,决定做冠脉造影。作为临床医生,这个手术的风险及所能出现意外情况我都知道,也知道大多的意外情况是由病人本身所致,而不是医务人员因素所致,所以我不等详细的术前谈话,就直接签了手术同意书。尽管是只做一个造影,风险相对较低,但我的心还是不踏实,只怕那万分之一的意外会出现母亲身上。到了做造影那天,我陪着母亲在导管室外等待,不停地告诉她说没事,一会就出来了,其实我心里也惴惴不安。等到母亲进导管室时,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,我站在显示屏外,望着导丝一步一步逼近心脏,心电监护上再次出现了频发室早,我的心嗵嗵直跳,脑海中总有那一丝危险掠过,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可能是母亲紧张的缘故,直到后来应用了利多卡因,早搏减少,终于顺利的做完造影。检查结果和预期的一样,冠状动脉没有狭窄,排除是冠心病,确诊为扩张型心肌病。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,但增添了更多的无奈。
之后,在我们医院心内科医生和护士精心治疗下,母亲的症状逐渐好转,住院10余天后出院。出院后继续口服药物治疗心衰,仍有反复的胸闷气短,虽然我也是医生,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病情进展,没有更好的办法。我不敢想将来,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,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神灵能保佑我的母亲,让母亲健康长寿!
呼吸内科 石磊